梨花兒巷

         "人說百花地深處,住著老情人,縫著繡花鞋,面容安詳的老人,依舊等著那出征的歸人......"
                                            ——《北京一夜》
         偶然路過一條小巷,這裏古樸而僻靜。一面用手指摩挲過青石磚的墻壁,一面四處張望著這一處靜謐風景,屋檐是青黛瓦,垂下古舊的紅燈籠,門是朱紅色開始剝落的實木門,幾戶幾戶的人家錯落著。
       雨後的空氣裏浸潤著淡淡的清香,循著香味兒望去,小巷深處竟有一樹梨花,潔白而熱烈,開得生機勃勃。梨樹被花壇圍砌著,花壇邊是一位慈祥的老婦,弓著背坐在一張木椅上,兩鬢斑白,戴著老花鏡,雙手清瘦,縫著繡花鞋。
       "奶奶,這兒是什麽地方?怎麽會有這樣一棵梨樹呢?"我問。
       老婦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一手撚著老花鏡,一面看了看我,和藹地微笑著開口了:"這兒叫做梨花兒巷,因這棵梨樹得名,它是我老伴兒年輕的時候栽下的,有很多年了。"果真是有些年頭了,樹幹有碗口那麽粗壯,樹皮看著很粗糙,黃褐色的枝丫撐起一棵大白傘。
       "可真美!尤其是這潔白的花蕊,我能摘一朵嗎?"眼前的一樹梨花在雨後的縷縷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白凈,層層疊疊,擠在一起,宛如女子出嫁頭上的白頭紗,細細密密的,白花花一片,可愛極了。
      "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摘的哦,要摘的話就要陪奶奶我說說話了。奶奶我一個人悶得慌。"老婦先是非常嚴肅認真,然而說到最後又像是開玩笑般笑了。我摘下一朵梨花,想著這有什麽大不了,陪陪她老人家吧。見我欣然答應,老婦站起身來,慢悠悠地從屋裏搬出一條凳子來,叫我坐下。我便乖乖地坐下了。我們談天說地,無話不說,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每每提到她的老伴兒,她的感嘆就無不透露出一種孤獨的感覺,問清緣由才知道原來老爺爺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她一個人吃,一個人住,日子過得很蕭蕭然,不是很快樂。子女呢,老婦有一個女兒,但是已經出嫁了,很少回來,她非常想念她的女兒。談及這裏,老婦落淚了,促過膝抓住我的手說:"還好今天你來了,總算是有個人可以陪陪我了。"
       一陣和風輕撚指尖,拂落梨花滿地紛紛揚揚地落,我和老婦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那樹梨花,看梨花們在風中輕飄飄地搖曳。"好像好多雪花在飛。"眼前這副神異的畫面讓我不禁感嘆。老婦卻是一幅苦臉,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一年一年的雪落了......說明人也差不多快落了......"言罷,她扯起那身碎花襯衫的一角抹了抹眼淚,轉身把繡花鞋用牛皮紙包好,系上了繩子,便遞給了我:"麻煩你交給我女兒吧,告訴她早點回來看看。""好,包在我身上 !"
        我照著老婦所說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女兒,把繡花鞋交給了她的女兒,並叫女兒常回家看看。女兒看了看手中的繡花鞋只是皺了皺眉,留下一句:"好好好,我們家的事用不著您操心了。"
        後來,我每天都會經過那條梨花兒巷。
        晴天,梨花開得繁花似錦,鮮妍潔白,氤氳著芬芳,可見得老婦在樹下認真地縫著繡花鞋。
        陰雨連綿時,梨花帶雨,花骨朵被打得花瓣兒一片片飄落,潮濕的空氣裏,光線都暗淡了幾分,可見得老婦撐著傘把椅子搬進去的身影。
        下雪了,梨花全都雕謝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上歇息著幾層層雪白的雪堆,花壇下是蓋著雪被的。今天沒有見到老婦,或許她在烤火吧。
        過了幾天,也沒有見到老婦,或許她在做飯吧。
        又過了幾天,在巷子還是沒有見到老婦。只看到她的女兒,把一大堆舊衣服放在一塊掃過雪的空地上,點燃了火,任舊衣服被火星不停地蠶食著,直至燃成了黑乎乎的焦炭般。
        女兒蹲在火堆旁,捂著臉痛哭著:"您怎麽也棄我而去了,早知道我該早點回來的!"
        我不忍再看,轉過低頭走著,卻不經意瞥見了火光裏兩個影子,一位是老婦,一位應該是她的老伴兒,摟著老婦,老婦則向我擺手道別。
        從此,梨花兒巷裏冷清了,只剩下誰家的留聲機在唱:"梨花開,春帶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為一人去......"越唱越淒涼,越唱越哀婉。
        那棵梨花樹因為失去了照顧和陪伴,再也沒有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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