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命

  回家這個小故事的背後，其實應當另有一個版本。我早說過，三年前她就是個將死之人，即使不推進手術臺去做這個1/2的選擇，她也沒幾個月好活。在背後替她做這個選擇的人是父親，當然也征得其他人的同意。我不知道這多出來的三年。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麽？
  我每次去看她，她傳遞給我的全然只有痛苦和煎熬。這三年的日子多余的有些可惜，她也不是沒有下床的可能。多做做康復，成功的幾率會變的很大。但她不行，關節一動就開始喊痛，巴掌大小的臉皺得像個核桃。於是父親放棄了，他想讓他死裏逃生的母親過得好一些。他一直縱容著她，可時間不會，不過才一年，她就完全的像個廢人，腿上肌肉在一點點萎縮，向窗外的葉子一般雕零下去，腿肚上僅存的肉松松垮垮地搭在骨頭上。松弛掉的一層皮包著軟掉了一塊肉，靠裏邊的一根骨頭維持一些形狀。她的進食變得更為艱難，一塊小東西被她吞下去，都可能引起肺部的感染，會要了她的命。她只能張開嘴，任由別人用一根管子插進她的食道。好不好吃感覺不到了，吃不吃的飽不由她決定。這真的是活著嗎？看起來倒像是被投進了另一個煉獄。那個時候她還會掙紮，不讓保姆在父親在場的時候給她進食，太難堪了。進食的流狀物會從她的嘴邊滴下來，她的兒子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她只會哭求父親說帶她回家。
  這哪裏是病房，根本就是囚禁。
  可是，反抗無果。她用了一年的努力去明白這個道理。明白道理後就開始恢復平靜，如同一個木偶任由你擺布，她開始整日整日的睡覺，夢裏的世界要比現實好過些。她被困在夢裏了，活著太苦了，死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解脫，並且一直都是。
  她去世那天沒有下雨，沒有烏雲，只有陽光照得人心底生暖。她在天堂是不是找到了生前都沒有的快樂？
  我們去送她的那天，母親和我落在後頭。  
  母親和我說，我要是以後也有這樣的一天：，你狠心一點，送我一針安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