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過蝴蝶

       那只鳳尾蝶實在是太漂亮了。翼上精致的鱗散著七彩斑斕的光，大氣而華麗的波形花紋讓人不禁折服於它的雍容華貴。它就那麽停在車道的中間，似一位悠閑漫步的貴婦。
       然後我壓過了它。
       唰的一下在我飛馳的車輪下變成糊狀的一灘，翅膀還是欲飛的狀態，可惜太遲，於是變作輪胎上一塊黑乎乎的泥，和一圈閃亮的粉。
       捏了急剎的我，到底沒能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然而我又感到荒謬而不可思議。在此之前我從沒見過任何長者翅膀的生物被軋死。蝴蝶也好，鳥也好，被撞死的倒是有，可被壓死？——還是第一次見到。畢竟，高速飛行時也許還會收翅不及，可若是安然停在那兒，縱是時速120碼的汽車開去，它們也總能在被軋過前安然飛去。可現在，一只蝴蝶，一只體態輕盈、翅翼豐滿的蝴蝶，被一輛時速不過幾米每秒的自行車壓了過去，成了一團泥。
       也許是因為這天氣太悶，暴雨前空氣裏的水汽沾濕了那對翅翼，讓那脆弱的身軀再也無力振翅而飛。可是它憑著這翅翼逃過了那麽多汽車車輪，怎會死在一個自行車下？可又或許正是因為那麽多的車輪，它才會被這最後的車輪壓死，哪怕這最後的車輪是那麽的尋常又渺小。
       後面的車輛繞過我，投以奇怪或是譴責的眼神。我於是驚覺自己將車停在了路的中央。一腦子的胡思亂想戛然而止，我連忙繼續向前騎去。
       然後我突然就覺得悲哀。
       一只蝴蝶在瀝青和水泥的世界裏飛，註定是要被壓過的。它在千百萬個車輪下翻飛，只要慢上一步或是稍作休憩，便會被隨便哪只車輪壓成肉泥。但車裏的人又到底是不在乎的，他既待在那鐵殼裏渾然不覺，只做著自己的奔波，便是察覺了，也不過投以剎那的皺眉，或是同我一般滿腦無心雜念。於是無數蝴蝶死了，帶著從繭房裏生出的絢爛的夢；還有無數的在翻飛。
       總之還做翻飛。
       我壓過了一只蝴蝶，然後在水氹裏把車輪洗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