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感情這個東西挺奇妙,總需要一些客觀存在來支撐我們情感的真實性。仿佛只有實在的東西,才可以作為一種契約。我們有時更相信客觀存在的物質,因為我們總覺得,自己不是永恒的,自己的情感不是永恒的,只有把情感和永恒的事物聯系到一起,這樣才能永恒。
這裏的江水就是。水是流動的,它有一種傳遞的感覺,感情的傳遞。你和我一頭一尾,我是起點你是終點,中間路過的那些地方都不是重要的,我的水到你那裏才算到了目的地。共飲一江水,共飲,飲的是水,也是相同的思念。思念是可以分享的,最感動的莫過於兩個人心與心的聯系,還是融進生活裏的那種聯系。水是生命本身,最基礎,最普通。我願意用最樸素的行為描述你,證明對你的愛最單純,不參雜質,坦坦蕩蕩。愛情的最後就是親情,就是生活。
這個水也是一種寄托。就是想你但是見不到你怎麽辦啊,那我們喝一樣的水吧這種感覺。我和你的這種客觀聯系,是我們主動尋找然後才賦予它特殊的意義,我對你的感情到了我去主觀規定事物含義的地步,在一定程度上這條河是屬於你我的。因為我們賦予了它不包括任何人的獨立的含義。
長江這個意象本身就很有味道,它是厚重的,神聖的。天地無情,所以才能永恒。長江不懂你我,但是我卻把它當成一個寄托,一個我唯一能與你聯系的寄托。這種無情才能更托出我的有情。這首詩在這層意義上又轉了一個彎,就是到頭來還是我在騙我自己。
但是從一種樂觀的角度想,我管你長江什麽有情無情,你就算是無情,你客觀上也是把我倆聯系到一起了嘛,我管你那些事兒,我還能要求一灘水和我一樣脆弱嗎。
從寫法來說,這個也很有意思。先光聽頭兩句:「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長江是很長的,古人今人都知道。這兩句讓人覺得可惜又遺憾,怎麽就那麽寸,一頭一尾都讓你倆趕上了。然後他又說:「日日思君不見君。」這還是讓人很痛心。長江一頭一尾,見面想卻不能。正好是兩對讓人恨到咬牙的境遇。然後突然,他倒是來了一句:「共飲一江水。」這裏一下子就感覺安靜了。古人的想象力是現代人難以琢磨的。他沒有說我好難受我真的好想她,他想到的是,不要擔心,我們還能喝到一條江的水。突然就溫柔了,沒有「其奈公何」的撕心裂肺,「搔首弄姿」的焦躁不安。一切都是穩定的,節奏是舒服的,我們的感情是水到渠成的。先別喪氣,一切都有轉機,你看我們,不是還有這一江的水嗎?
這一江為我們慷慨激流的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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