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

記憶裏有條老巷,蜿蜒悠長。
老巷的起點是老菜市場的後街,通向的是最熱鬧的城中心,卻在一座近日愈發冷清的便民站點戛然而止。七八年前,我常伴著四五點鐘的夕陽,順著這條老街走著放學路,瞇著眼能望見山邊紅墻白瓦的寺廟。悠悠走著,也能聽見鐘樓報整時的低響。
一切都很慢,慢到路口阿姨的瘦肉丸只要四塊錢一大碗,慢到綠皮黃包車車夫還在坑窪的石子地上踩著踏板,慢到那時姨公還在我身邊。
夏天的時候,書包貼在後背,書本隨著步伐晃,也讓人出了一身汗,額前的幾根碎發黏在一起。姨公不喜歡電扇,而他手裏那把蒲扇似乎已經用了很多年了。我習慣坐在姨公腿上,那把扇子的風最後也是我在享受。
姨公的住所很小,和姨婆兩人相愛五六十年,年輕的時候做木頭生意掙了些錢,供兒子女兒讀書之後就變得拮據。老巷裏的屋子采光很差,即使在正午,陽光也曬不到屋內,木地板踩著嘎吱嘎吱,空氣裏常有一股黴味與我並不喜歡的樟腦丸氣味。
屋外頭總有幾條長板凳,夜裏也不收,就擺著。只有落雨的時候,樓上的李奶會一邊收進晾曬著的筍幹一邊對我姨公喊,“落雨咯,把椅子收進屋裏頭。”
老巷裏老一輩的爺爺奶奶與我似乎都很熟識,那時我年紀小,一瓶爽歪歪是他們常用來與我打招呼的方式。老屋裏那個只有二十厘米高的小木凳總是我的專屬,我把它抱到屋外頭的老街邊,以爺爺奶奶們坐的長板凳為桌,抱著一瓶爽歪歪,握著中華牌鉛筆,寫家庭作業。
他們誇我,姨公笑著,他們聊著我那時還聽不太懂的方言,我也悄悄別過頭笑著。有時正吃著五毛一根的老冰棍,啪嗒掉在作業本上,糟糕……
姨公還是與老街口小賣部的黃爺爺最熟識。姨公曾提及我幼時沒有小賣部的搖搖車餵不進飯,我握著硬幣,姨公追著跑。
前些日子我再回去,小賣部關門了,鐵皮大門緊緊鎖上,不再向我敞開。老街邊不收的長板凳還是沒有遮蔽。老屋裏還是那股黴味。
太遙遠了,時間把我們推的太遠了,縱使我邁開最大的步子,還是賽不過黃昏下墜。有時多希望自己能夠逃避,這不是越來越遠的道別。
姨公,在天堂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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