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緣

    在商場獨自逛累了，圖便宜點了碗特價蔥油面。一端上來，面條微微地發著一層均勻的油亮，很慷慨地搟得粗粗的；一入口，鮮甜筋道，盡管是油拌的，卻不曾浸得油爛爛膩歪歪，打心裏透著股精神氣兒！
    我另加的鹵雞腿也遠遠超出我的意料。不說調味，光是肉質緊而不散，這一點就不知足以傲視多少以次充好的同行了。
    家住江南，吃米比吃面多。每每吃面，似乎都有一些比較特殊的緣由——例如來不及精心準備三菜一湯，索性將醬油幹、青椒、木耳、瘦肉等細細切絲，熱辣辣地炒了，再在撈上來的清湯掛面拌一拌，就有了並不寡淡的一餐。
    又例如偶爾下館子換換口味，燒烤火鍋太膩，牛排日料一類的舶來品吃不慣，幾個炒菜算算直逼三位數，又覺得不劃算……這時候，就需要一碗澆頭或多或少，湯底全是老板獨家心得的面了。
    初中時的周末，就經常去學校附近的拉面館。但我吃過最令我拍案叫絕的拉面，卻是在大學食堂的清真窗口。
    碗裏只有面上孤零零地頂著一片牛肉，雖說便宜，但是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的。面湯極清，很是符合蘭州牛肉面的“一清”，不似我從前光顧過的面館，仿佛油鹽醬醋不要錢一般地往湯裏加。
    我挑起一根，耐心的按揉、流暢的折繞、無限的拉伸，連同一下下響亮的摔打聲……反復重疊，重疊反復，盡在這一根面裏了。
    當碗裏空了之後，高湯淡而厚、鮮而醇的香味才慢慢地、慢慢地湧上來。一直到今天，我還記得當時的那份心情：後知後覺的驚艷，贊不絕口的歡喜。
     另一碗令我記憶猶新的面，比起驚艷，更多地是讓我止不住地後悔。後悔當日為什麽那麽趕時間，為什麽要吃得那麽快。
    那一日是出遊途中。離高鐵檢票時間不久，胃裏又實在空得發慌，只得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家館子。
    那是一碗雪菜肉絲面。我很喜歡加各種各樣的澆頭，否則碗中色調單一，顯得冷清。
    面條很細，每一根裏都藏著一股狡猾的勁兒，在我的唇齒間彈來彈去。面湯不知是辣還是燙，明顯感覺得到味蕾正在被熱烈地刺激著，叫人想牛嚼牡丹、狼吞虎咽都有些不好意思。
    後味不是淡卻鋪天蓋地的醇香，而是一絲潛伏在上顎處、極易被錯認為甜的鮮。不知是來源於牛肉，腌進雪菜裏的白糖或冰糖，還是單純的味精？
    出於趕時間的緣故，我連那家面館的名字也沒來得及記下。況且路邊小館更換極快，即便是故地重遊，恐怕也找不到當初的那一家了。只留下我記著那一縷鮮，在日子的間隙裏，一遍遍地後悔、後悔。
    我更願意相信，邂逅一碗極合胃口的面，也是難得的緣分。商場裏的這份特價面，我想，只要有機會，我會常來吃的。也許會有厭煩的一天，在此之前，我要做的便是盡心盡力珍惜這段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