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

“你如果這個年紀就開始想什麽平淡是福無為是真，以乖順為生活目標，以沈默為大智之道，品茶飲酒過朝九晚五的日子當個暮年無誌之人，那你活該一輩子做事事不成的NPC。那些不過是懶惰者，失意者，懦弱者為逃避尋找的理所應當的借口，一時快活倒是可以，一直如此未免令人鄙夷。就算以後覺得現在輕狂，幼稚，自信過頭能怎樣？誰不是從遠大中見識到現實短淺的真相？也許千萬人中僅有一位成功者，其余難免落入人間淤泥的鴻溝。可人們總欺騙他們的後代可能無限大，總是因為他們本人內心的不甘。你要連不甘都沒有過，如何算堂堂正正地活著？”
“但平淡也的確是幸福。能滿足於平淡的都是賢人，品茶飲酒朝九晚五何嘗不是一種日子的過法？你否定這些生活基本的真諦，反倒去追求虛無縹緲的名望敬仰權力虛榮，不過是夢遊者，自滿者，幻想者最可悲不過的盲目。你是被謊言蒙了心，地球上八十億人沒人做主角，只有腳踏實地才構造出當下的一切。”
“若七十億人全像你這樣想，人類現在還應該在山洞裏打磨石頭吱哇亂叫，如果不追逐那些虛妄，我們是憑什麽前進的呢？人類永是領軍者，開創者和探索者，每次變革在地球的歷史上都毫無前例。就算盲目，難道愚昧無知不是激發人去追尋真理的關鍵？你這樣的想法不過是龜縮在舊時代的殼子裏閉門不出，安逸時倒還可以，若大火燒毀你的庇護所，你又當如何？”
“人類總得在過去中學習，未來一無所知，所以我們不能從那裏獲得任何東西。如你所言，大火突起，大火又從何而來？毫無防備的前進總伴隨了陰暗裏潛伏的危險。”
“可正是因為在前進，我們才察覺到危險並改正過去某些偏頗的錯誤。因為故步自封，多少本該被公平對待甚至得到敬仰的人成了汙蔑與誤解，偏見與恐懼的受害者？直到下一個時代這些人才得到承認和遲來的道歉。可道歉又有什麽用？”
“道歉是沒有用，但你別忘了。曾幾何時古希臘的學者暢快發表即使虛幻的見解，後來者卻被迫封緘。時代並不總在變好。激進的改變終會招致災禍讓我們遍體鱗傷。同時，也正是因為我們懂得更多，我們才更傲慢，更無知，拋棄了真正重要的品德，所以越發模糊了黑白真假間的界限。觀點眾說紛紜，然而只要人數占優便可在毫無根據的前提下被扶上真理的祭壇，這難道不是悲劇的起點？”
“回到開始來，我說我可以為我一個夢付出所可以付出的一切，你為什麽不同意？這不是最正確的人生目標嗎？”
“我也曾像你那樣想，但現在我發現那不過是逃避的美化，只有盡應盡的責任別越軌別以為自己萬能才會防止沒有後悔機會的沖突和分離。”
“人類是分離的族群。”
“人類是關系的集體。”
“你既然這樣否定我的追求，你認為我這個人又怎樣？”
“瘋狂，自大，不可理喻，荒唐透頂，毫無責任感和擔當意識，貪圖自身享樂。”
“我認為你守舊，封閉，杞人憂天，井底之蛙，沒有勇氣和瀟灑的豪氣。江，你本不是如此的人。”
“魏，你也不是偏執的人。”
“我到底覺得人該為所渴望的活著。”
“人被渴望支配就成了欲求的附庸。”
“哪怕扼殺自己你也要去奉獻一切構造所謂的世界基礎？少年必有夢嘛。”
“夢醒即刻便成人，人須負責才堪稱人，少年沒資格談人生。”
“人生沒資格誤少年。”
“你這人怎麽這樣固執頑劣？”
“你還不知道我？目標和手段只要不傷天害理就行了嘛。”
“你這是強說理！”
“算我輸啦，我給你賠罪。沒事，有時我也覺得你這樣挺好，咱倆互補就行了。對了，今天中午吃什麽？”
“……阿姐做了排骨湯。”
“昨兒買的蓮藕放了嗎？”
“做糖醋了，這回湯裏是粉條。”
“粉條？我還沒怎麽吃過呢，快走快走，我餓壞了。”
“你慢點！別把湯弄灑了！”
……
後來我們沒有一起走，更無從談起互相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