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生情
「青，我下午有個簽售會。」
修長的手指驅動筷子靈活地夾起一團米飯，送入口中細細地嚼著。悅耳的聲音富有磁性，訴說著主人的魅力。
聲音的主人倒並非多麽年老，二十幾歲的皮相姣好，長期的用眼疲勞導致近視，只能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可惜對面的少年似乎有些分神。
「哦。」
林臨有些無奈，這人肯定又通宵打遊戲了，吃飯都心不在焉的。
修長的手指在少年眼前虛晃一下，瞬間拉回飄遠的思緒。
「啊？你說什麽？」清冷的聲音有迷糊。
「我說，我下午有個簽售會。」
閆青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林臨想了想，補充道：「簽售會完了之後還有點事，晚飯你得自己解決。」
閆青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和林臨是大學室友，畢業後便一起合租。
一開始合租是因為房子難找，找到了房價也貴，所以就想著要不就合租吧。
一來這房子一個人住未免有點大，二來有個人分擔房租也挺好。
誰想到房東阿姨給他找的合租室友是他大學室友呢，閆青一度感嘆世界這麽小。
那時候自己剛找到一份銀行櫃員的工作，而林臨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網絡小說作家了，為什麽還要跟人合租，閆青也想不通，也不好意思問。
後來兩人都有了點積蓄，就換了個大房子合租。
要問為什麽還要合租，解釋就是：習慣了。
硬要刨根問底，閆青會說，他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下意識不想分開住。
「幾點回來？」閆青問道。
合租了幾年，兩人的關系說是兄弟，又感覺缺點什麽。說是朋友，又感覺多了點什麽。
問了問網上一起開黑的朋友，他們那大嗓門差點沒把他震聾：「閆青！你可以啊！跟人家小姑娘搞曖昧？！」
閆青無語：「他不是女的……」
結果他們也呆住了：「臥槽……」
閆青決定再也不向他們討註意，還是一起打遊戲好點。
他曾問過臨有沒有前女友，可臨的回答讓他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
臨說，他有過前男友。
高興的是，他有的是前男友。
不高興的是，他有前男友。
按理來說，他們只是朋友，不該在意這種事，可閆青就是沒理由地郁悶。
甚至臨都察覺他的不對勁，問他怎麽了。
他敷衍了去，總不能如實坦白吧，那樣算什麽。
多管閑事唄。
林臨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準。」
簽售會完了後他還有個飯局，說是飯局，其實就是跟一個導演談小說影視化的問題。
臨問過圈內的朋友，那個導演挺難纏，生意場上，都是披了皮的老狐貍。
最近耽改劇大火，著急分一波紅，這才放下了一直拍的言情劇本，轉攻耽改。
好巧不巧，林臨寫得就是耽美。
簽售會來的人還挺多，都是拿著實體書或者人物周邊來的。
這場簽售會拖了大半年才定下來，中途有幾次都商量著不開了。
但迫於讀者的私信轟炸，才最終定下來。
白色襯衣完美地勾勒出臨的身材線條，黑色的西裝褲掩住修長的腿，被長桌遮住。
斯文敗類，方圓幾裏都散發著一種禁欲的荷爾蒙。
「臨大大，能不能寫個To簽啊？」說話的人明顯有些緊張，聲音越來越小。
林臨停下筆，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女生紮著兩個小揪揪，背著一個斜挎包，略低著頭，但眼睛總往他這瞟，有些可愛。
面對可愛的人，林臨總是下意識地溫柔。說起來，青不會在補覺吧？
臨想著，笑了笑，問道：「好啊，你想我寫些什麽呢？」
那個女生有些意外，雙手緊握著，看著臨的眼睛緊張地眨了眨，說道：「那個……您隨意寫吧。」
想了想，又補充道：「To元元……元旦的元。」
臨笑了笑，點了點頭。
那個女生接過書，道了聲謝謝。
「給我也寫個To簽。」
林臨接過書，點了點頭。
剛要動筆的手頓住，等等——
閆青叼著一根棒棒糖，臉上沒什麽表情，見他望過來便挑了挑眉，示意他快點寫。
殊不知，他這幅樣子像極了一個小娃娃奶聲奶氣地威脅人。
林臨止住笑意，問道：「你想我寫什麽？」
面前的少年低頭想了想，最終放棄了，說道：「隨便。跟前面那個女生一樣就行。」
林臨點點頭。
閆青等了一會兒，接過書，快速地合上就走了。
場地上都是人，閆青找了個空地原地坐下，看了看四周。
閆青有些懊悔，自己幹嘛頭腦發熱就過來了，這個時候補覺它不香嗎。
閆青撅著嘴，嘟囔道：「我到要看看你怎麽迷那些小姑娘的……」
翻書的手瞬間頓住，一向清冷的臉上有些楞神，白皙中透著淡淡的紅暈。
閆青就這麽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直到簽售會結束，人流減少，才緩過神來。
一擡頭，林臨已經收拾好東西，跟場地負責人說了幾句客套話。
「青。走了。」林臨朝他招揮了毀手。
閆青點點頭，跟了上去。
「你先回家，我還有事。」林臨說著，湊過來幫他系安全帶。
閆青一時間有些不自覺地緊張，下意識放緩了呼吸。
一開始閆青是因為懶，系安全帶這事兒才讓林臨代勞，現在倒讓他自己尷尬了。
挖坑自己跳。
閆青擡眼，看來林臨並未察覺他的緊張，才松了一口氣。
「嗯？什麽事？」
「有個飯局。」
「哦。」
他在外面吃飯，自己只能點外賣，想想都心裏不平衡。
誰叫他不會做飯，平時也不是他做飯吶。
閆青擡手揉揉脖子，關閉了遊戲界面，活動了一下酸麻的四肢。
已經八點了。
臨還沒回來。
閆青有些無聊，平時這時候他在幹什麽呢，哦，在跟臨看電視。
那就看電視吧。
「我問你，你愛不愛我。」
「我發誓，我真的愛你。」
「我不信，你要證明給我看。」
——「啪。」
閆青關閉了電視，有些無語，這都什麽跟什麽啊，能寫出這種劇本的編劇也是夠厲害。
閆青起身走去了廚房。
「……」
應該買些零食的，草率了。
「薯片、泡面、餅幹、可樂……」閆青提著一大袋零食，摸了摸有些發癟的肚子，加快了速度。
眼見快到家了，閆青停下了腳步——
有個人在開他家的門。
閆青放輕腳步，輕聲走了過去。
「打劫。」
一支微涼的手臂扣住了林臨的脖頸。
林臨很快反應過來，轉過身來笑著說道：「打劫什麽。」
閆青眼神示意。
林臨把手中的餐盒舉起來，瞥見了閆青手中的袋子，無奈地說道：「先進去。」
「怎麽樣？」閆青吃著飯，聲音有些含糊。
「什麽？」
林臨翻著零食袋，聞聲擡頭。
「導演。」
「唉。」林臨輕嘆一聲，將零食放好，搖搖頭：「談崩了。對方給了一個好價錢，但條件我接受不了。」
閆青眨眨眼，問道：「什麽條件？」
林臨無聲地在心底對那個導演翻了個白眼。
事實他也這麽做了。
「他要求劇情刪減改動。還讓我給一個女角色加戲份。我給她加個屁。」
閆青有些呆住，這還是臨為數不多的臟話，斯文的形象不保喲。
「不拍了？」
「不拍。」
閆青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個導演談的小說是閆青最喜歡的一部。
那部小說的兩個男主是以林臨和他為原型的。
閆青問林臨，得到的解釋就是：「小說嘛，總帶著點生活的影子。」
可現實中他們沒有表白，沒有戀愛。
跟小說差遠了。
或許臨一直認為他這種網癮少年是不會去看小說的。
雖然理論上這麽說倒也沒錯，但他可是把臨寫的小說都看了一遍。
閆青在看那部小說的時候，總有點微妙的感覺，就像小說中的內容在現實中也發生過一樣。
以往對臨的奇妙的感覺也有了解釋。
按他們的話叫什麽……後知後覺？
大抵是這個意思。
可是該怎麽開口呢。
不說出來他又憋屈，說出來恐怕朋友都沒得做。
煩死了。
黑暗的房間裏只有電腦發著光，林臨坐在桌前，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靈活地敲擊著。
林臨碼完最後一行字，點擊了「發布」。
說實話，他本來也沒想過自己的小說要影視化，增戲份只是一個導火索。
那本小說的主角是以他和閆青為原型的，憑什麽增別人的戲份。
雖然現實中他們還沒挑明，但起碼小說中他們在一起了，林臨覺得這也足夠了。
「咚咚咚。」
閆青屈起手指，試探性地敲了敲門。
「進。」
閆青推門進去，空調的溫度讓他打了個寒噤——
臨怕熱，空調也調得低。
林臨伸手將空調調高了幾個度，轉過椅子來，問道：「怎麽了。」
閆青走過去，手撐著桌面，低頭與他對視。
「你……」
「？」林臨示意他說，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你那個To簽，什麽意思。」
林臨有些意外，想了想，說道：「……字面意思。」
「喜歡我也是字面意思？」
「……看你理解。」
林臨含糊道，他想試試少年的心意，萬一呢？他突然覺得不滿足於小說中的在一起了。
人總是貪婪。
林臨擡頭與他對視，金絲眼睛下的眼睛冷靜而波瀾不驚。
實則桌子底下的指甲要把桌子扣爛了。
——閆青自然沒發現。
什麽叫看我理解，不清不楚的。
閆青有些緊張，有些話仿佛要脫口而出，某個答案也在心底呼之欲出，那或許會改變他們的關系，或好或壞。
他要戳破這一層關系紙嗎。
他該這麽做嗎。
閆青猶豫了幾秒，心裏打了打氣，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湊了上去。
林臨頓時瞪大了眼睛，腦子和身體瞬間當機。
「你排斥嗎。」黑暗中看不清閆青紅了的眼角，他輕聲問道。
林臨看著閆青，說道：「你可以再主動一點。」
從林臨沒有推開反而扶住他的腰開始，閆青就知道答案了。
「算了，你……繼續忙，我睡覺去了。」
閆青拍開腰間的手，眼神飄忽，掩飾道。
「不行。」林臨擡眼看著他。
「……什麽？」
「你要負責。」林臨說道，好像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