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憶

我這個人平時記憶力不好,但是記仇會記很久很久。
那個人,是同班同學。真名無法透露,因為在小時候的我的印象裏她很像蝴蝶,就以蝴蝶來稱呼吧。
美麗,短暫,以及極少為人所知的食腐性。
她,很漂亮,班花級別的那種。
二年級的時候我才開始對她有具體事件的記憶。
那時候都是小孩子,喜歡玩過家家。
撿個木棍,土裏刨個坑當鍋,刨出來的小石頭扔在一邊。她中途走過來,問我那些小石頭要看做什麽。
我說是餃子,你要買嗎。
她問多少錢。我專註刨坑,隨口說十元一個。
那時候我對錢接觸很少,也就是在家裏的邊邊角角翻出小硬幣會去買那種一角錢一根的流口水酸奶糖而已。
我說的十元實際上她拿什麽來都可以。十個小果子,十片葉子,甚至一根結實的木棍。畢竟我的興趣不在售賣,我只是喜歡刨坑。
她說,那來五個。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打開之後紅紅綠綠的大約有二三百,有零有整。她抽出一張五十,遞給我。
我擡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信封,莫名的一股無趣感,跟她說,你拿走吧,錢和石頭我都不要。
我繼續刨坑。
周圍的人被吸引過來,新奇地看著她的錢,嘰嘰喳喳。人群密度過高,我蹲在中央被揚起的土嗆得站了起來。沒看在人群中炫耀自己今年又拿到幾萬壓歲錢的蝴蝶——她說她父母一年給她八萬——拿著我的木棍換到了個沒人的地方,刨坑。
她笑得很開心。我並不知道她那每個學年下學期開學時都會變動的壓歲錢數額——奇怪的是似乎一年比一年少了——是真是假。但是她確實喜歡被人群環繞,成為焦點。
第二件事依然是二年級。
那時候的我早熟。個子高體重高體脂率底,像個猴兒一樣上躥下跳,爆發力很強。蝴蝶的運動也不錯,練舞蹈,矮,腿短但體重輕步頻快,跑長跑很好。
那時候的我們眼裏,一兩百米以內是短跑,其他的都是長跑。
有天我在賽道起點,忘了在玩什麽了。蝴蝶路過,突然沖了出去。一邊沖一邊喊“來比賽吧!看誰先跑完一圈!”
我沒想什麽,跟上去了。一圈是150米,因為起跑時間不同我大概落後了20米。
短跑她跑不過我,我在中段就超過她了。還有最後50米的時候我聽到她在我身後大喊“慢點跑!”
我楞了楞,慢下來了。
然後她從我身邊沖了過去。
我沒反應過來,過了五秒我才開始重新加速,最後落下了10米左右。
我迷茫地問她,你不是說要慢點跑嗎?
她說,她是對她自己說的“慢點跑”,但還是贏了我。
我眨了眨眼,慢慢走回了教室。
那句話我大概到了很久之後才感受到了嘲諷和欺騙。幼小的我只覺得,哦,好吧,你贏了。
下一件事就是小學五年級了。那時候操場上有兩個班在上體育課,兩個老師一時興起組織400米比賽,我和蝴蝶被選上去了。
那時候我已經體重算是肥胖了,但是因為體脂率低身材沒有太走形,爆發力依然很高,足球隊唯一女球員,唯一影響跑步成績的原因依然是早熟,第二性征早熟。
那個班是六年級的,個高腿長。我最開始就沒打算贏,畢竟只是被迫營業而已,隨便跟一個人好了。
起跑之後我前面一點點是蝴蝶,我索性大腦放空跟著她跑。
最後100米我習慣沖刺,甩開之前我跟的人。這次沖刺之後我發現前面有個六年級生,想試試超過去,速度就加得比平時快了些。蝴蝶開始跟我,但她不適合沖刺,一直落後我一些。
我超過了那個六年級生之後就放松了一些,最後以比蝴蝶快3個身位的優勢拿到了第三。那個六年級生第四,蝴蝶落後那個六年級生半個身位,第五。
我還有力氣急停,慢慢走到了跑道內側的綠地休息,胃裏有點反酸。她減速之後楞了楞,然後站在跑道上就開始哭,哇哇大哭。
我那時候就有種直覺,覺得她哭和我有關。畢竟之前的比賽她是穩定的第二,第一是個之後走體育特長生道路的男生,第三是她的好朋友,我是第四或第五。
這是我第一次超過她。雖然我並不在乎名次,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她哭的原因。不是因為輸給了高年級生,不是因為沒有拿到好名次,而是輸給了我。
現在想來我可能曾經被她孤立過,她的交際花能力招攬了超過半數的女生,是小集體裏的二把手。但是那時候的我相當孤僻,行事風格被稱為“走獨”,不結盟不組隊不集體行動,而我自己的理解是我孤立了全班人。
總之,蝴蝶哭的很招搖,一群人圍過去,她哭的更大聲了。
“好吵”,我這麽想。“得想個辦法讓她閉嘴。”
我喘勻了氣,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別較勁了。”
她可以把這句話當成我陰陽怪氣高年級生是走獸,也可以理解是我的自嘲,我不在乎。我並不能改變她對任何人的偏見或優越感,我只期望她安靜一點。
如我所願,她很受用,雖然沒理我,但是抽抽搭搭的跟著她的朋友們走了。我到操場角落上的健身器材的頂上,我熟悉的位置,躺著發呆去了。
最後一段印象還是五年級,那時候的我們的班主任想去帶低年級的班了,打算跟我們告別。
蝴蝶的朋友,江導【姓江,她的朋友,夢想是當導演,女生小團體一把手,很有才華的文科生】改編了一首歌,把她的朋友們聚到一起,排練,想唱給班主任。
她們最開始找偏僻的地方練,而這些地方基本都是我的活動範圍,她們又想保密,就趕我走。蝴蝶推推搡搡,江導不上手,看著她的朋友們把我一點點連哄帶騙挪到陽光下,我不想去的地方。
後來她們索性在班裏練,練的時候為了清場就趁其他人出去玩的時候鎖門。我要回去拿我的折扇,她們不讓進。我不想多解釋或者求她們,沈默地開始撞門。彼時的我162,120斤左右,站在還沒怎麽發育的她們面前像座塔。她們在門被我撞壞之前開了鎖,我進去拿著我要找的扇子,平靜地坐在最後一排自己的位置上看著他們,像在看場戲。
她們沒敢過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一會之後正常排練。我聽著她們的調子,加上一點點音樂天賦,抄錄下了整個曲子的音調和歌詞。後來這份譜子是最後的班歌存在過的證明。
我從頭到尾沒生過氣,那時候的我精神狀態也不太正常,帶著異乎尋常的沈默和直白。這種程度已經是個小怪物了,而我明顯沒有正在被周圍的人想方設法磨圓滑的自覺。
“我在這,又怎樣,打不過我就閉嘴。”
從此之後蝴蝶就沒再和我說過幾句話,畢業時加了微信,也沒再聊過。聽說她後來情史相當豐富,不知道去了哪裏,現在又在何方。
大約是個小時候聽別人吹牛逼我還信了的故事?總之很沒營養,但是想起來覺得很好笑就寫出來給人笑一笑。
Z,女生。
有點胖,當年體重僅次於我而已,但是體脂率低所以看起來比我胖。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次課間操跑步的時候我不小心蹭到了她,我道歉的同時聽到了她的尖叫。
我迅速反思了一些剛才的力度應該不會致傷致殘,然後放心的聽她說。
“你賠我褲子!”
我迷惑,看了看,什麽痕跡都沒有。我的褲子布料和她那條天藍色冰絲緊身褲之間摩擦了一下而已,不至於要賠吧。
“我的褲子可是黃金牛奶絲的,是用金子做的,一條要六萬多呢!但是我已經穿過一段時間了,你賠我四萬就行了。”
我回憶我腦中關於黃金的信息,那時我的知識面大到幾乎讓所有見到我的人咋舌。惰性貴金屬,克價三百左右,延展性強,密度大,黃色。
這條褲子除了她的報價以外都不符合我心中對於黃金的印象,但幼小的我選擇相信她。
我看著她那條藍色的褲子,覺得,可能是染了吧。
“我不賠。”
我平靜地看著她。一方面是我覺得我沒有給她帶來什麽損耗,沒有必要賠償她。另一方面是我沒有能力支付這個價格,所以我無法答應。
然後我轉頭專心跑步。
她在旁邊咕咕噥噥了半圈,消停了。
之後她也經常穿那條褲子,也沒再提過這件事。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再想起來就可以確認她是在吹了,偷偷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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