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而道別,原本就是一段時間,在襲擾,另一段時間。像春天,紀念春天。    ----題記
晨陽初升,一輛老舊的大巴車在稍顯冷清的柏油路上搖搖晃晃地行著。車上只有一個男人,抱著手臂坐在後面,帽子戴得嚴實,像是要把自己全埋進去。他下巴上有青黑色的胡渣,帶著濃重黑眼圈的雙眸露出茫然與懷疑。
「這是個意外。」
「可我耗費半生又走回這里。」
他叫什麽並不重要,而這里是他的故土。數十年前他大學畢業就去外地闖蕩,也算是小有成就,與幾個朋友做生意,在魔都置了好幾套房,沒想到疫情的到來改變了一切,朋友們早早收手,只有他堅持運行,結果背了一屁股債,賣了房才勉強還清,被迫無奈回母親這借住。
他覺得羞慚,卻無可奈何。一下車,他就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為了避免與外人撞見,他決定走小巷從後門回家。他沿著小道往前,過了邊竹蘭花梨就快到盡頭了,盡頭有幾條墜著大花薔薇的藤蔓。但還沒靠近呢忽然從旁邊一家後門,走出一個老太太,緩慢地走了幾步就把手里拎著一個小板凳擱在地上,然後坐下開始讀書,邊坐下去似乎邊溜了他一眼。這位置很不妥,小巷那麽窄竟然就坐在路正中間,一夫當關,擺明了不想讓他人行走。他先是一楞,接著就覺得她是在瞧不起自己,看見裝沒看見,竟絲毫不管自己要走,自顧自地坐下看書。現在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麽得請她讓一下路,要麽就得哢哢從她頭上碾過去。
對於這輕蔑他的人,他氣得就想碾過去。
威風凜凜地站了一會兒,他沒敢。
「老太太,麻煩您讓一下唄,我不好過哩!」他開口。「啊!」老太太一陣慌亂,猛得從小板凳站起來,驚得手上的書都落在了地上,發出沈悶的聲響。「什麽書這麽厚啊?」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這老太太難道就真沒看見我?」他走上前將書撿起,準備遞給老太太卻一下對上一雙失去光澤的眼睛,他僵住了,手不住地顫抖起來。這時老太太才算緩過來,道:「不好意思哈,老婆子我眼睛看不見,這巷口鮮有人走,現在薔薇開得又旺,一時興起才來看看書,沒聽見響真是太抱歉了,走吧走吧。」「哎。」他機械地應道,忙將書物歸原主,又將老太太扶到板凳上。雖是離家多年,但通訊沒斷,他想起母親講的話:「那林奶奶真是命苦,一大家子拼搏了一輩子,卻被一場車禍送了性命,只留下她和女兒,日日哭,日日哭,竟把那眼給哭瞎了。」他一時愧疚地想當場跪下,想說什麽卻開不了口。
「年輕人,家住這?嗯,會走這巷子怕是小張家的吧?是二扣嗎?」老奶奶合上書,將臉面向他這邊,輕輕說。「被認出來了。」他想,但原先的羞慚和尷尬卻消失了。「對,對!」他點頭稱是,「奶奶,剛不好意思哈,我給您講講這花吧!」「好。」回答依舊沈靜,不僅對著他人和外物,還對著自己。
當他又走出巷口,金色的如碎鉆般的陽光灑下,就像是希望的模樣。
「襤褸者說:
清晨的空蕩蕩我們用過往填滿,
一株盆栽,死於金色的暴曬。
我澆灌它用二十年後的海,
體溫閃亮,絞碎晨風,
白色剝落是熟稔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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