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笑容

許久沒去過舅舅那了,每次都是媽到那之後再給我打電話。“來不來?”最初我還抱怨這種通知性的行為,到後來也是直接拒絕,傍晚了既麻煩又累。
今天媽回家後告訴我姥姥做了肉餅,我罕見地同去了。一方面是自己許久不去感覺有些不好,何況媽終於同我一起,不必讓我自己獨自走著去;另一方面是早聽到姥爺生病的事。是肺裏有問題,具體是什麽也不知道了,爸也只告訴我是生病的事,媽正是無言之中便讓我知曉了,好幾通電話,偶爾家常中的閑聊都有提到。
電梯直升十九樓,走進樓道便聞到一股香味。說實在的,我在打開門之前也未曾想過姥爺如何是什麽樣子。打開門,不遠處的沙發上姥爺坐在那,著一藏藍色襯衫,往上看去,臉上的肉松弛了,似乎是微微胖了點,震驚的是,姥爺過去的那濃密豎直的頭發,半黑半白的極富有精神的頭發,便得全白且異常稀疏了,孤零零的頭上,豎著打著彎的一根根赫白的頭發,似乎是要讓人數出來。我不知怎樣形容當時的感情,媽徑直走過去放下給姥爺準備的鞋,孤單的我似乎要徘徊在那,心中有種奇特的不知所措和害怕。在不遠幾米處的廚房,姥娘看到了我,便傳來
“你想姥娘了嗎?”
我手裏還提著那帶來的哈密瓜,利索地走到姥娘身後。
“想了。”
毫不猶豫的回答似乎讓我自己心裏緩和些,心中也想跟姥娘說話。
“好,好。”
姥娘又看了我一眼,開玩笑地打趣我這麽久沒來,手一直沒停切著菜。
出了廚房,姥爺仍坐在那,我放下手中提著的瓜,朝旁邊的舅舅問了聲好,盡量沒有看視角下的姥爺。直到面對它。望向姥爺的眼睛,近處看更令人心痛,無法忽略的終究是那稀疏的頭發。姥爺笑得多歡喜,自一進來的那眼裏就淌著點點星光,與平常不無兩樣,只是許久未見更加深情了。我見過太多姥爺這樣的目光,但那刻我什麽也沒想只心求能夠把他留住。自出生開始,姥爺在面對我們這些子女時永遠是帶有純潔燦烈的眼神,永遠不變。
我出口還是帶著點略微撒嬌的小孩口音,喊著姥爺,手莫名去尋姥爺的手,微身下去姥爺也牽住了我。是誰心中的那片空白終於被填滿了?上一次被這股溫暖包著的時候大概還是四五歲,那時爸媽都不在,只有姥爺姥娘把我和妹養到有了記憶。傍晚降臨,村子河道旁的石灰路上沒有路燈,只是漆黑黑一片,年幼的我和妹緊緊拽著姥爺微熱的大手,一步一步慢慢摸回家去。
如今我被姥爺的溫熱的手包著,其實記憶裏不曾有過和姥爺的手的回憶,但這股熟悉的溫熱直傳遞到了我的心底。姥爺的嗓子不知怎麽了,只能發出氣音,我心底不知又有什麽顫動了。舅舅在幫姥爺挑選合適的褲子,同姥爺坐在一起,興致勃勃地描述著這條褲子的實用和方便。我不知幹什麽時就會跑去廚房,切了兩張油餅後默默站在姥娘後面,心裏有許多話卻也一句問不出來,嘴裏像含了個核桃似的。我心中難受極了,甚至比那天前的雷陣雨還糟。
長大很痛苦,看著自己至親的長輩逐漸老去,逐漸變得透明。
還有能看得見病痛的樣子,如此茫然看到姥爺,像在自己心口喇了道口子,血淋淋地疼。
回想小時候學電視上卡通人物說的話,竟能夠對姥爺說出來,最後被媽叫進屋裏教育了一番,
“不能夠那樣對姥爺說話!”
唉,我說完便後悔了,深覺是動畫片了害了人,自己怎麽能說出那樣冒犯那樣令人傷心的話。媽語重心長地對我進行了為數不多的教導,讓我去跟姥爺道了歉。
但姥爺還是一副樂呵呵的面孔,說著沒事沒事。
眼睛裏還是存有著永恒不變的光芒。
但我還是後悔的,今天直至未來,這件事簡直是我幼年時期最不該回憶起的一件事。
直至今天直至未來,我還想留住您臉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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