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過黃金時代嗎？

2020年末買了王小波的作品全集，直到還剩下三篇短篇小說沒看，不僅僅是即將結束王小波時代的遊歷感傷，更是被一種想表達些什麽的沖動驅動著我，讓我在即將結束前寫下這些。
這是我第二次看王小波的全部小說，第一次是大學的一個暑假，我借讀了王小波全集，一本本，不管是小說、散文還是情書都讀下去。當時的體驗算不上好，只能說是囫圇吞棗，抱著朋友說好自己就貪婪吞下的心態讀完的。
當時我的狀態—全世界與自己為敵的戀愛腦—也無法進入王小波構建的世界裏。我現在依然是戀愛腦，但不談戀愛的刺猬，有什麽微量的改變，在面對王小波那個屙屎屙尿又漫天飛雪的純美世界感覺自己半個上半身已經陷進去了。
毫無偏見的我對這個真實世界的體驗感也不好，這大概是幾年前完全無法進入王小波世界的原因之一。我還是幾年前的樣子，只要錢足夠生存，只要父母健康，我覺得一切都可以。但是在最近，在這些條件裏，有一個念頭一直在冒尖，我想要推翻之前對這個世界下的判斷，重新感受，再下判斷。也許這也是我能靠近一點王小波文字的原因之一。
有一個念頭，一個對自我的否認，它一直在，只不過大部分時候我都會往肯定的方向給自己答案。任何一件事，我想再壞也有正面的回答。比如這個答案，可以適用幾乎所有的慘敗的局面“失敗乃成功之母”。我網絡小說的書齡有十年了，一直看的類型都是言情，偶爾會看玄幻。對這個世界最開始的判斷大部分來源於這些言情小說。初中我的作文一股做作的感傷。世界對我的敵意大概是女配對女主的惡意，這個我不好概括。因為在那個時期，學業和朋友乃至更親密的關系我都沒有處理好。我在回憶社會時間線裏定義的最勇敢，最不羈的時期，而真正的我在那段時間裏活得像個傻逼，一個沈迷在虛假世界裏的傻逼。
看到上面那段同為網絡小說圈的人也許會來找我了，我必須申明，我講的是自己，一直是自己。我不懂你們，我猜測不是所有看網絡小說的都是我這樣的。我也希望我的猜測是準確的。我不喜歡和人撞想法、性格，我需要保持住我是獨一無二的傻逼，如果我消失了，這個世界不會再有和我相像的傻逼啦，這會讓我獲得微妙的滿足感。我就是靠這些給自己攢出生存的意義的。
在標題裏我質疑了自己是否擁有過黃金時代，肯定是沒有的。因為初中的我那三年除了法定年齡在長大，我的心智被罩在某個神奇的玻璃罩裏，停滯生長。而想要進入自己的黃金時代首先是獲得某種能力，那種能力在停滯的心靈裏是無法萌芽的。任何東西都無法在幹涸的荒漠裏成林成蔭。我在第二次讀到王小波的“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我哭了。
我有很多表達方式，比如淚目，淚流滿面等等，但我想用最直接的文字告訴自己一個事實，我哭了。是的，當我擁有了哪個神奇的感受力之後，得到的答案卻是失去時，出了哭泣，我做不了什麽，接下來的路途，都得等我哭完之後，才能繼續。
一個人的黃金時代是怎麽樣的呢？如果羅列概括我看過的很多主人公的青春，其實他們挺重復的。我承認相較言情小說女主角的青春我更愛耽美文男主角的青春，熱血，愛情，理想，自由，熱熱鬧鬧，好像他們看到的世界不是由單調的柏油馬路，高樓，車輛，行人構成的，而是高原，雪山，大海，草原，烈馬，狂曲……所有的聲部都是激昂的，每一個音符都在跳躍，都在講述自由，不僅僅是愛情。因為我從沒經歷過，我能講的大概是我對自己的期許。希望達到那個部分，然後我站在那宣布，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在我三十、四十、也可能是五十。我宣布了我的黃金時代的到來。
黃金時代裏的我，應該是激昂的，有激情夠勇敢，一切都赤金色的，一切都是可以跨越的。我有無限選擇，我也可以一個不選。我可以放肆大笑大哭，戰得筆直像一棵白楊樹。我完成了什麽，或者正在完成某樣東西，不管它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放在馬路上被每個行人看見。
但就像王小波的小說裏大部分的王二一樣，我害怕最後我獲得了我想要的，卻失去了我最想要的那個。我害怕最後我還沒有進入黃金時代，一切都幹枯化成顆粒。
一無所有的在怕失去，這才最好笑啊。作為一個滿身刺的從沒談過戀愛的戀愛腦的人，我將會走向哪裏，走入我的黃金時代嗎？我希望是的。
說是寫王小波，我卻寫的是我自己。也許那些故事打破的是每一個打開了書的人的藩籬，也許這次的半沈浸就是幾年前我打開《沈默的大多數》後一定會發生的。三部曲在過一段時間後我會再次翻看。所有的相遇都是一次越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