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麽屁話

他咯嗒邁起小步伐,輕快地連蹦帶跳。
學校的大鐵門近在咫尺,周圍滿是擁擠的同學與家長,吵鬧的對話聲紛雜繁亂,但什麽都阻止不了他這個小孩在人群裏靈活肆意地穿梭,自由地走出學校。
(這種東西有什麽好寫的,腦子秀逗了嗎?幹啥都比寫這玩意兒強吧?)
放學了,大家都很開心。
(?有病。)
他同樣很開心,按照一直以來的習慣,他總會早早地就在學校裏利用時間把當天的作業飛快完成,以預留放學後的時間暢快地玩耍。
(mdzz。)
不過,意料之外的事情也同樣會隨時隨地發生。
他還沒有好好品嘗結束一天學習生活後壓力驟散的喜悅,大雨便瞬間滂沱無阻,沖刷了每個來不及躲避的行人一身。
許多大人們通常會有查看天氣預報的習慣,而今天的天氣預報好像格外地準確,他左右偏頭一掃,大部分的人都舉起了備用的雨傘。
可惜,他找了一圈,沒有雨傘,也沒有家人。
(……)
他並不心灰意冷,並不慌張失措。他只是覺得奇怪,如果今天會有這麽一場大雨的話,家裏總該有人來接他的,但他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人影。
小孩緊張地奔走到了一處短檐下勉勉強強地躲著,旁邊有著一排同他一般沒帶雨傘的同學。有的他認識,有的他不認識。
不管怎麽說,他打算再等一會兒。
(等了個寂寞。)
大雨他是沒料到,但等了一會兒之後沒等來認識的人,他倒是一點兒都不奇怪。草草地應付了來找他搭話,似乎是想要抱團取暖的同學之後,他突然良心發現地問了同學一句:“要一起冒雨走嗎?不過咱們不順路,兩個人一起還好,你如果怕一個人的話,就不用跟著我了。”
雨水糊了小孩一臉,他的同學在一旁猶猶豫豫,小孩只是咧嘴一笑,就快樂地嗚呼一聲沖進了雨裏。
(這是哪來的sb。)
大雨再次淋了他一身,他拍拍身後的小書包,心中松了口氣。
還好當初買了個各方面性能都不錯的小背包,這皮還挺防水的。
同學不出所料地沒有跟上來。
他的睫毛有點兒過長了,雨黏上面就容易把他的視線給變得模模糊糊的,他一只手使勁抹了把臉,另一只手遮擋在眼睛上面,只為讓雨糊他糊得慢點。
剛走出幾步,他踮腳一個轉身,也不在乎自己的現狀,高高舉起小手朝著同學的方向揮了一揮。
“拜!拜!”
(……作死。)
小孩的身體很靈活,畢竟他每次和別人玩耍的時候都像是在鍛煉跑酷能力,越過溝、翻過墻、踩過花田捉過蟲,熟通城巷十八彎,身後跟著一堆小屁孩把他當成孩子王。
所以,別說,他那一轉身再轉回來的動作,還有種別樣的瀟灑。
(嘔了,能不能別自戀?)
雨勢仍然沒有要消減的趨勢,小孩也一樣不慌不忙,他慢慢悠悠地邁著小短腿走在大雨裏,不時註視一下周圍路過有傘無傘的行人,或者路過哪個攤販喵一眼有沒有新貨到訪。
他伸手確認了一下空蕩蕩的衣袋和褲兜,欣慰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麽看來,小錢錢都已經在背包裏放好了。
(那天帶錢了?)
被雨水覆蓋的地面本就黑乎乎的,如今更加粘膩,讓他想起了奶奶做的甜甜的黑米饅頭和蛋粥。
從犄角旮旯裏順流翻滾的石子或垃圾總會時不時地鉆進他的涼鞋裏,夏日大熱的天,突然風雲變幻下起了雨,他的腳往往才是受傷害最大的,那些或大或小的石頭在水裏砸到他的腳背上或硌到他的腳底都會讓他又冷又疼。
(活該。)
……
他哪兒活該了呢?
小孩不甚在乎水裏雜物的攻擊,胸口卻也因擔憂而顯得有些呼吸急促,他不是在擔憂自己會不會因為這場大雨而感冒生病。對於酷愛玩耍的小孩來說,生病放假是件好事。
他一邊走,一邊抹去掛在睫毛上的水簾。
他是在擔憂自己的家人。他害怕家人不來接他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腳。
比如,父親又出了車禍。
比如,母親因繁重的工作病倒。
又或者,奶奶舊病復發。
更甚者,他是否已陷入一場名為真實的幻境。
真是越想越亂,越想越離譜。
可他還是不由得愈發慌張了起來。
他怕他一回到店門,看到的又是已經被拉上封鎖的卷簾門。
他怕他一回到老宅,喊個爸爸媽媽奶奶喊到鄰居都知道他有家進不去的時候依然沒人回答他。
沒事的。
沒事的。
沒事的。
沒事的。
沒事的!
(……哦。)
不會有事的。
他這樣安慰著自己,腳下的速度卻已不自覺地變快了。
他路過第一個岔道口,向右。
第二個岔道口,直走。
第三個岔道口,直走。
第四個岔道口,向左。
直走。
(這路是這麽走的??)
終於,他走到了店門口。
母親沒有出事,她正在店內兀自休息。父親不見蹤影。
他感覺全身再次輕松了,連蹦帶跳地跑進了店子裏。
“媽!”
“哎呀!你怎麽全身都是濕的呀?爸爸不是去接你了嗎?怎麽?沒接到嗎?”
他一臉懵逼:“爸爸去接我了呀?我沒看見他呀?可能是錯開了吧?”
母親點點頭,收拾出一個吹風機來,呼嚕嚕地就往他身上吹。
他覺得自己要被吹跑了。
但是心裏好暖呀。
(神經病。)
果不其然,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父親匆匆趕回了店子裏,他看到早已回來的小孩後,笑了一下:“你怎麽還比我先跑回來了?在學校外面看半天沒看到你。”
“我其實等了好半天的,但是也沒有看見你啊。”老爸。
“本來都是我自己放學的,不知道你們到底來不來接我,所以我就還是像之前一樣自己回來啦!”
“是不是傻哦,以後下雨多等一哈,下雨了爸爸都會去接你的,淋雨會感冒的。”母親如是道。
“嗯嗯!知道了!”
(憨憨。)
你別給我疊名詞buff了。
……
那時候的小孩,六歲?七歲?八歲?
記不得了。
反正過了幾年後,父親就不再允許他和那些小孩子們一起玩了。
理由是,小升初了,要重學習了。
(憑什麽??)
你慫啊。
(我呸,你tmd才是慫狗,慫到黑心爛肝!)
是啊,我可慫了,都差點慫死了。
真可惜。
(……)
小孩迎來了身心的雙重成長。
只是一不小心長的太快,差點長折了。
他囁喏地走到班主任的辦公桌前,面無表情地聽著班主任的“好言相勸”。
“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懂,跳樓這種事情那是萬萬做不得的,你看之前跳的那個學姐,現在怎麽樣了?不照樣什麽都沒拿到嗎?人死了名沒了,有什麽用?”
如果忽視掉班主任臉上的一絲鄙夷,他說不定真的就信了。
“我知道了,老師,我不會那麽做的,我現在還不想死。”
你臉上的不耐煩可真好看。
“哎,這才對,以後不要想這種事情了,莫走歪路。”
如果不是對著我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幹得漂亮,怎麽還不neng死ta呢?)
他扒在欄桿前想了很久。
無數畫面充斥在他腦海裏——
班主任毫不掩飾地區別對待,惡心傷人的尖銳言語。
父親在聽到他的內心想法後,兇著臉吼著對他說:“跳啊?趕緊跳啊?你有本事就趕緊給老子跳!”同時把他的書包懸在了陽臺外。
母親瑟瑟的身子哭喪的臉與她的規勸:“你怎麽能這樣想呢?我們的壓力可比你大多了呀?你能遭遇什麽啊?到底是怎麽弄成了這樣啊?”
同學的麻木不仁。
啊。
是我活該啊。
(嗶嗶—嗶嗶嗶——)
(我艹你大爺,你tmd禁老子言!!你活該個屁!!哪個狗逼犢子說你活該了??)
你啊。
(……)
比曾經的視野更加寬闊的大樓上,他與另一個班主任的身影被並排埋進夜色。
“老師……對不起……是我沖動了……”
班主任嘆了口氣:“你現在這種情況要怎麽辦呢?我是知道你控制不住脾氣的,這要是換成別的老師,該怎麽解決呢?”
他低著頭,透過縫看向欄桿外的樓底下。
“我會盡力解決的,不會給您帶來麻煩。”
“唉,我是你的班主任,你的事現在算我的事,不能是麻煩,你要是真有什麽,就來找我幫忙,知道嗎?”
“……嗯。”
他強忍住眼眶裏無人看見的盈光,默然轉身。
這時候的小孩已經不是小孩了,他算大孩了。
可那又有什麽區別呢?
在大人眼裏,他從生到死都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沒救了,毀滅吧。)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餵,你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好笑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好了笑完了。)

??
小朋友我有很多問號??
(得了吧您嘞。)
哦。
……
他面對過數次心理老師,想問問是哪裏出了問題。
但他太正常了,心理老師也太正常了,所以他去過兩三次後,就再沒去過了。
他頓時覺得好沒意思啊。
每個路過他身邊的人臉上都帶著名為虛偽與圓滑的面具。
他踢了踢路邊的石子,踢了踢操場上防滑的小黑礫,踢了踢前桌的板凳,然後被前桌一頓劈頭蓋臉式地批鬥。
哈哈哈!!哈哈!!
(孩子被人批傻了?)
閉嘴。
(看看看看,這誰家孩子,都被人欺負傻了。)
閉嘴!
(咋的,傻了還不讓人說了?)
你TMD給勞資閉嘴!!
(哦,看,傻了。)
……
是,我是傻了。
我不僅傻,我還傻得天崩地裂。
(啊?天沒崩地沒裂啊?)
……你把臉給勞資伸過來。
(餵餵,打人不打臉啊!)
不好意思,勞資就逮著臉揍你丫的!!!
(woc!!你來真的啊!!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是啊,”他嗤笑一聲,“天沒崩地沒裂呢。”
“可我的天地呢?”




“我從骨子裏就不該是個好人。”
殺了我吧。
用什麽方式都可以。
(……)
(阿白,頭很痛吧?是不是有時候會突然覺得很暈?以前你寫文章的時候可快樂啦,每寫完一篇就會高高興興地去敲朋友們的窗口然後發給他們看,等到朋友發出贊賞的回復時,你心裏就會跟瘋了似地覺得自己被認可了,是不是超開心的呀?)
(但是你的身體越來越難受啦,好多東西都忘掉了呢,只能用模糊的記憶去填補,哪怕是現在提筆寫一些東西也會讓你感到非常累非常累,是嗎?)
(我知道你超級超級不舒服,我看見了你用剪刀割出的血,看見你在那發了瘋似的錘桌子,看見你拿著刀瘋狂割裂床單,只是為了發泄一股無名火,看見你為了克制某些沖動全身都在顫抖。)
(阿白,我們不怕好不好?我們一起堅持好不好?你看啊,那個叫“爸爸”的人被我趕跑啦,那個班主任我也狠狠打過她的臉了,那些冷漠不無辜的人我們根本不需要浪費心神嘛?早點看穿人性的本質,這難道不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即使……即使周圍你再沒有人可以求助了,你也還有我呀!)
不,
你只是在延長我的痛苦,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不過是和我一樣在痛苦裏掙紮的可憐蟲罷了。
(……)
(我知道。)
(但我想救救你。)
(阿白。)
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覺得這可能嗎?
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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